MATLAB禁用，ChemOffice严查盗版，国产软件路在何方？

继被列入美国商务部实体名单，自2020年6月6日起，哈尔滨工业大学和哈尔滨工程大学又被禁止使用数学基础软件MATLAB。这一消息将有工科神器之称的MATLAB送上了热搜。

这还不算完。另一款化学行业普遍应用的软件ChemOffice开始清查国内的盗版软件，并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通知高校不要使用盗版软件。

在面对美国一系列“卡脖子”打压事件上，我们应该吸取哪些教训呢?我们能做出这样的国产软件吗?

1.洋软件戒断综合症

MATLAB是何方神器?

其实它是美国MathWorks公司推出的商业数学以及科学计算仿真软件，是一种用于算法开发、数据可视化、数据分析以及数值计算的高级技术计算语言和交互式环境。

从1984年推出第一个版本以来，MATLAB到现在已经发展了30多年。现在MathWorks提供的MATLAB版本有三种，分别为行业版、学生版和家庭版。

MATLAB的应用领域可以说是非常广泛，包括计算机领域、建筑领域、财务与金融领域、工程与科学绘图、控制系统的设计与仿真等。世界上有数百万工程师与数学家都在使用MATLAB。

对于现在的工科生来说，MATLAB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其必要性可能仅次于Office了。

MATLAB包含的数十个工具箱功能，涵盖数学计算、建模仿真、电子通信、机械化工、汽车航空、电力能源、经济金融、生物医学等多个学科，因此被称为工科生必备神器。

如果MATLAB官方对哈工大、哈工程持续禁用，那么凡是这些学校发表的论文，就不能出现利用MATLAB得到的数据、图、表等。

中关村网络安全与信息化产业联盟企业移动计算工作组(EMCG)组长王克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现在高校和研究机构使用MATLAB软件的人比较多，特别是高校，数值分析是毕业生论文结果的核心内容，数值分析的可视化可以提高论文的质量和可读性，因此使用MATLAB成为广大高校研究生的一项基本技能。

与MATLAB一样，ChemOffice是化学、生物等领域科研人员最常用的基础软件。据说，国内几乎所有高校的相关专业人员都在使用这款软件，当然盗版软件流传得也非常广。

对于高校而言，如果不购买正版软件，在之后的科研成果展示中就不能使用其产品展示成果，需要另选其他产品，相当于“变相禁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网友将其与MATLAB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作为CambridgeSoft开发的综合性科学应用软件包，ChemOffice包括了ChemDraw化学结构绘图、Chem3D分子模型及仿真、ChemFinder化学信息搜寻整合系统等组成。

根据媒体的介绍，ChemOffice的售价高昂，一年的订阅价格为1828美元。如果希望长期订阅，价格就是6471美元，这么高的价格估计直接劝退了大部分个人使用者。

但是，并不是所有使用ChemOffice的人都会用到该软件所有的功能。根据媒体的统计，一般的使用者仅使用到其中10%的功能。

相比于MATLAB禁用事件，ChemOffice这次只是打击盗版。ChemOffice一开始容忍盗版，在盗版软件逐渐普及时，再通过技术手段发现盗版，通知用户购买，否则诉诸法律，通过打击盗版，增加产品的销售。这不禁让人想起，微软在中国推广Windows时也采取的策略。

2. 这些事件都是孤立吗?

答案是否定的。

哈工大、哈工程以及高校的遭遇，只是美国对中国高科技企业与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打压措施的一种延续。

近年来，美国针对中国华为、中兴等的企业和机构“卡脖子”打压事件频频发生。至今，华为手机还不能使用谷歌移动服务GMS等一系列软件服务。

今年5月15日，美国商务部发布两则针对华为的消息：其一，延长华为临时许可90天。其二，计划升级对华为的管制措施，国外公司只要使用美国技术、软件、设备等给华为生产芯片，就需先得到美国批准。

5月25日，美国在“实体清单”中增加33家中国企业和机构，包含了13所中国的高校，意味着这些企业和机构将无法与美国进行任何商业交易。13所高校的优势学科覆盖范围很广，涉及航空航天技术、材料、仪器、计算机、工程、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

另外，其他方面的打压措施也不断推出。2018年4月，美国的电子设计自动化(EDA)公司Cadence在美国商务部的号召下，对中兴禁售电子设计软件。

2018年11月19日，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BIS)出台了一份针对关键技术和相关产品的出口管制框架，管制涉及14个领域，包括生物技术、人工智能、深度学习、定位导航、微处理器技术等，可视化、自动分析算法、上下文感知计算在内的数据分析技术位列其中。

王克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MATLAB、ChemOffice等工具被禁用，并不会影响我国的科学研究整体水平和实力。

换句话说，我们的科技创新水平不会因为有MATLAB、ChemOffice这样的工具而走在世界前列，它只是提高了模仿速度，助推了论文增长速度，降低了跟跑的成本而已。

但是对操作系统、CPU等核心基础软硬件等的限制，影响会非常广泛。在这方面，国家倡导的基础软硬件国产化替代政策正在积极推进。

3. MATLAB/ ChemOffice能被替代吗?

在软件领域，与商业软件发展不同的另一条道路就是开源软件，几乎所有的商业软件都有对应的开源软件;而很多新出现的开源软件，却没有对应的商业软件。

那么，MATLAB/ChemOffice能被替代吗?

目前一些开源软件如SCILAB、Octave、Spyder、GMAT、GNURadio。特别是SCILAB，与MATLAB最为接近，具有与MATLAB相类似的功能。同样，ChemOffice软件中的核心部分，也可以找到一些开源框架代替。

由于这些软件是开源的，因此可以随意下载使用，并且具备MATLAB和ChemOffice的大部分功能，可以保障大部分研究课题的顺利进行。

但是这些开源软件与商业软件MATLAB和ChemOffice相比，也有自己的不足：

首先，软件的功能可能没有商业软件那么全。如SCILAB是一款与MATLAB类似的开源软件，可以实现MATLAB上基本的功能，如科学计算、数学建模、信号处理、决策优化、线性、非线性控制等各个方面。但是SCILAB并不能像MATLAB一样支持仿真功能。

第二，UI设计和使用便捷性没有商业软件好。ChemOffice开源框架普遍缺乏统一的简易版UI，供非专业人士使用，限制了开源软件的应用。

第三，开源软件在专业资源的积累上显然没有商业软件深厚。在行业资源的积累上，开源软件的开发者显然无能为力，只能依靠专业领域的人士提供相应的知识积累。

从能用到好用有一个过程，商业软件因为有投入，所以会更好用。

4. 我国能做出MATLAB/ChemOffice吗?

在MATLAB禁用风波之后，就有很多网友参与了“再造一个国产 MATLAB”需要多久问题的讨论。

大部分人认为，这类软件的基础功能国产化替代至少需要5年以上的时间，最难的是复杂的生态和日积月累攒下的适用于各个行业或应用场景的算法、文档，这些可能很难在5年内完成。

接受记者采访的大多数专家认为，设计MATLAB/ChemOffice并不是一个软件的问题，而是整个基础与科学应用的问题，需要不同领域的专家协作完成，也需要不断的积累。

从软件编程的角度来说，MATLAB的底层代码并不是十分复杂，但是其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模型，如：飞行器的动力学模型、大气数据的模型、积分差值等，这些数据模型需要软件工程师与行业内工程师共同研发。

另外，MATLAB/ChemOffice只是工业软件中几个常用软件之一，还有大量的工业软件，中国已经放弃研发了。

难怪哈工大的一名研究生在网上哀叹，国内工业软件和国外差距在30年以上。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国外巨头就开始了工业软件的培育与研发。80年代，CG、CAD等工业软件慢慢被国内所采用。

同样，大量工业软件不断涌现，专业范围从制造业逐渐扩大到能源、原材料等领域，工业软件巨头西门子、PTC、施耐德电气等陆续诞生了。

中国在工业软件方面出现短板，原因不外乎以下几个：

一是在工业软件方面没有进行持续不断高投入，短期内很难看到效益。西门子股份公司副首席执行官博乐仁博士表示：“过去20年中，西门子在软件方面投入了100多亿美元，使我们在工业软件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二是工业软件发展与中国工业发展的历程相关。以前，中国工业很多都是从引进开始，工业技术引进也包括了工业软件如CAD，没有对如冰箱、空调、电视、汽车等其他技术所包含的设计、制造等一样，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再创造，实现升级。

三是工业软件是跨行业的协同工作。工业软件的研发难点在于只懂IT没用，还需要懂行业领域专业知识。在软件行业中，工业软件虽然只占很小的比例，但却是工业制造的大脑和神经。

5. 国产自研这样基础软件靠谱吗?

MATLAB禁用后，ChemOffice严查盗版，反映了什么问题?我们怎么发展自己的软件?

王克进行了分析。他认为，主要反映出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文化问题。

比如，机会主义与工匠精神是对立的。机会主义是“中国智慧”的重要基因，国人做事总要寻找站在别人的肩上实现超越的机会，喜欢抓机遇，走捷径，使“巧劲”，崇尚诸葛亮以少胜多、草船借箭、空城计等弱者之智慧。

反映到科技领域就是想赚快钱，不愿坐冷板凳心无旁骛地研究基础性东西，包括不善于做基础性工具产品(软件、仪器设备、机床)，所以数据分析软件MATLAB、芯片设计工具软件(EDA)等都使用现成的，甚至使用盗版软件也就不奇怪了。世界经济、科技全球化的理想环境更支撑了这种文化的影响。

还有一个形象思维问题。对枯燥的文字和数据图形化的意识不强也是制约国人制作图形工具软件的因素之一。MATLAB、ChemOffice、AutoCAD、EDA等都是数据可视化技术。

二是市场环境问题。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给科技领域带来了活力，同时也冲击了基础原创研究，包括科学研究工具的生产。

做产品都想快速赚钱，企业追求做强做大，科研追求快速出成果、弯道超车;社会财富的快速积累，让大部分人看见来钱的容易，都去利用别人基础工具来快速做出下游应用产品，结果很少有人去做给别人提高效率和质量的产品，如软件工具、硬件工具。

三是知识产权问题。

重硬件轻软件，重产品轻知识的状况，影响中国基础软件的发展。软件不值钱，盗版使用成本低，结果是容易编制的下游应用软件免费使用，高质量、基础工具收费软件没有市场。国内的手机免费App层出不穷，而苹果、谷歌两家App市场却有很多收费App的情况也充分说明这一点。

Photoshop启动时第一个界面列出几十个对该软件有贡献人清单，体现了对软件制作者的尊重。

国内不光是科学研究、工业制造工具软件缺失，办公软件，如Office，文化方面软件，如图片处理Photoshop、非线性视频制作、动漫制作、音乐制作、绘画等软件等基本是国外产品。

那么，如何发展中国类似的基础软件呢?

王克给出了几条建议：

大力提倡独立自主、艰苦奋斗精神。在中美关系和世界形势新变局下，应该反省机会主义的副作用，批判机会主义或然性，宣扬工匠精神的必然性，营造“投机取巧可耻，独立自主、艰苦奋斗光荣”社会舆论氛围，明白：站在别人肩膀上发展经济必然会倒塌，中国的路要从自己脚下走起，一步一个脚印走，让每一步都闪耀中国人勤劳和智慧。

真正落实国家经济从快速增长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的战略。与发达国家比基础原创、拼工匠精神;要提高社会尊重软件知识产品的意识，严厉打击软件盗版行为，保护正版软件销售渠道，提高政府采购软件的占比;提高软件销售价格，大力推进软件销售市场体系建立，整顿软件市场乱象等。

培养高质量软件编程人才。软件制作是一种高智商的脑力劳动，要提高软件人员综合素质，不但要有软件编程技能，还要精通使用软件工具行业、专业，比如，了解摄影原理才能写Photoshop软件，了解绘画的人才能编写绘画软件，了解音乐的人才能编写音乐软件，了解科学数值分析的人才能编写MATLAB、ChemOffice等工具。

现在软件是高校一级学科，应该总结和审视一下软件学科方向有没有问题?

中国软件网认为，利用开源软件发展国产软件的思路在不同的领域得到了验证，是一条行之有效的方法。我国完全可以利用开源软件和机制，发展我们国家自己的工业软件、基础软件。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在发展国产基础软硬件，加速国产化替代方面，没有回头路，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一路坚持，永不放弃!